脑洞大叔

我是一棵树



(一)


这是李树第十三次相亲。

自从头两回相亲后,她对相亲就没有一点激情了。现在相亲对于她来说不是在找对象,更像是完成父母布置的任务。客气的见个面,客气的吃顿饭,客气的说点基本情况,客气的道别,客气的做朋友,客气的不再联系。从头装到尾。

所以,对于第十三次相亲,李树是坚决抵制的。但她知道如果直接和父母说肯定不行,她找到小姑,把十二次相亲的各种遭遇一一向小姑述说:

“相亲怎么可能找到对象嘛?”

可是,小姑这次却没有站到李树的一边:

“好歹去试试,万一这次又遇到好的呢?”

本来是请帮手,结果反而把自己帮进坑里了,李树只有硬着头皮去相亲。

相亲地点是莫莫咖啡吧。想也不用想,肯定是最里面转角靠窗的位置,那个位置李树来过两次。

第二次相亲,一个素白的男人一脸愁容的靠窗坐着,手里香烟飘起的青烟像道帘把李树隔在对面。那男人一句话也没有说,凝视窗外许久,这才缓缓转过头来:

“你懂我心里的忧愁吗?”

李树张着嘴想“啊”没有“啊”出来。那男的分明不想得到答案,把头一转又望向窗外不再说话。李树如坐针毡,最后好容易男人说走了,这才得以解脱。

第七次相亲,一个笑嘻嘻的胖男人才说了两句,便一把抓住李树的手。

“干什么?”

她把手甩出去。胖男还厚脸皮的想要再抓,李树起身要走,那男人直嚷着他七大姑八大姨是哪个单位哪个单位的领导。

“就是国家领导人,姑娘我也不陪!”李树把那男人甩在身后。

约的是6点钟,李树6点5分才到咖啡吧。径直朝转角走去。转角靠窗位置的灯已经拉开,对面的位置上有一杯水,椅子扶手上放着件黑色呢子大衣,却没有人在。

李树心想,这男的居然没在,这也太没风度了吧?不过,正好回去交差。

刚转身过去,对面走来一个男人,白净的脸,高领毛衣。如果说他的装束很温暖,那他的笑容更加温暖:微微上扬的嘴角,眼光里闪动着浅浅迷人的笑意。唯一的缺点是眼圈有些黑。

“你是李树吧?”

“嗯。”

李树的声音有些柔软,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。

“我是方义。抱歉,刚才上洗手间去了。请坐。”

方义礼貌地把椅子推到李树跟前,李树缓缓坐下来。他给她的印象不错。待李树喝了口水,他这才笑着说道:

“事先申明一下,我已经有女朋友了。”

李树一愣,有女朋友来相什么亲啊?

“女朋友是外地人,我爸妈坚决反对,被逼出来相亲了。”

“这样啊。”

李树有些惋惜地取包包要走。

“请别先走。能不能帮我个忙?”

李树疑惑地望着他,他说道:

“能不能请你坐半个小时,让我好交差。在你左后方,我老妈正在对面监视着我们呐。”

李树犹豫了一下,把手从包包上抽出来,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小口。

“李树这个名字很特别啊?是不是和李子树有关?”

“不是因为李子树。爸妈说希望我走到哪儿都能够站成一棵树(1),顶天立地。”

“那你爸妈肯定喜欢看三毛的书吧。不说名字了,我们换个话题。”

“好啊。说说你和你女朋友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方义和刘柳是大学同学,俩人相爱后私定终身,毕业直奔北京一起打拼。哪曾想,双方父母想各自的儿女回老家,竟然悄悄联系上,一致要棒打鸳鸯。于是,双方父母同时奔袭北京把俩人分别押解回湖南、四川老家。

在父母的压迫下,方义在内江入了职,刘柳也进了湘潭市某机关。可爱情这种东西像小草,越是压迫它越是顽强生长,更何况俩人爱得如此深沉。俩人千方百计躲过父母的封锁,偷偷联系。但双方父母也不傻,立即张罗着各种相亲,逼迫俩人就犯。

“一天相亲两个,我都快崩溃了。你呢,也是被父母逼出来相亲的?”

“怎么不是呢。”

“其实他们哪里知道,相亲根本找不到真爱。”

“是啊,像吃方便面一样。这哪是谈恋爱?”

“和买卖差不多。”

“比买卖还差,买东西还可以试货、退货,这相亲三五次便结婚,后悔了怎么退?”

“哈哈哈,没想到我们的观点一样。”

“是啊。我相亲这么久,也是第一次碰到说话这么投机的。”

“嗯,我也是。几乎每次见到女孩,人家首先都是查户口,家里有几口人,父母干什么,有没房有没车,存款多少……”

“哈哈哈,我遇到的也差不多。”

俩人笑过端起杯子喝水,李树抬头望见方义背后的书架,里面有几本大块头的书。

“你喜欢看书?”

“还好。”

“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?”

“悬疑、破案一类的。”

“东野圭吾?”

“是啊。你也喜欢?”

“嗯。以前喜欢《X嫌疑犯的献身》,现在喜欢他才出的一本书。”

“《解忧杂货店》?”

“对啊。你也看过了?”

“当然了。作为东野圭吾的铁杆粉丝,这部从悬疑转向温情的重要作品当然不容错过。”

“东野非常擅长将所有看起来毫不相干的角色联系在一起,最终形成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事。我看这本书的时候落泪了。”

李树正想说她也落泪了。这时候方义拿起衣服站了起来:

“我妈走了。我们也走吧。”

方义穿上呢子大衣,人显得愈加高大瘦削,他刻意站在李树的身后挡住了寒冷的风。他执意送李树到家,因为李树帮了“大忙”。

刚踏进家门,老妈便追问道:

“怎么样?”

“还不错。”

“那就多联系,别又放跑了。”

人家本来就跑了,还用放?李树快步走进房间关上门。靠在门背后好久,她才走到书架上,拿下一本书,封面上五个黄色的大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——《解忧杂货店》。


(二)


一个周后的一天,李树刚刚睡着,这时候电话突然响起来,本地陌生号码,她恼怒地凑到耳边正要发火。

“李树。”

那声音非常熟悉,难道是他?李树爬了起来,声音变得柔软:

“嗯,你是?”

“我是方义。呃,就是一个月前和你相亲的那位。估计你也记不起了。算了……”

“我记得,我记得。”

“太好了!很抱歉这么晚给你打电话,我实在找不到人帮忙,就打给你了。”

“没关系。需要我帮什么忙?”

“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。不知道你有没有空,能不能出来一趟?”

“好啊。”

李树赶到眼镜大排档,方义红着眼在喝闷酒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刘柳留信息说别等她,她要结婚了。”

李树一愣,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闪过一丝欣喜。

“会不会是她父母用她的账号发的?”

“不可能。这个账号是个匿名邮箱,我们只在里面写草稿留言。她父母不可能知道。”

保密工作做得跟特工一样。

“那你准备怎么办?”

“我准备去湘潭,当面问她是怎么回事。”

“需要我帮什么忙?”

“我父母和她父母一直有联系,为了预防我们私奔,他们把工资卡都收了起来。我身上除了一百块零花钱,一分钱也没有。你能不能借我五百块钱去湘潭。”

第二次见面就借钱,这也太不当自己是外人了吧,但李树答应了。

“以后一定加倍奉还。”


(三)


方义走后的两个星期,一个中年女人在李树的单位门口拦住她。

“是李树吧?我是方义的母亲。”

“伯母,您好。”

“能不能耽搁你半个小时?”

在客又来茶馆里,李树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人,她的脸上挂满了疲惫,但眼光却充满慈爱,并不是想象中棒打鸳鸯的母后形象。她把一个信封递到李树面前:

“这是你借给方义的钱。”

李树望了眼信封没有动,伯母叹了口气说道:

“方义这孩子太苦了。”

还不是因为你们阻挠他们相爱,所以他们才这么辛苦,李树想,但她没有开口。

“他应该给你说了刘柳的事情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他肯定说了我们想方设法阻止他们在一起吧?”

“嗯。”

“其实哪有这回事。”

“啊?”

伯母说方义和刘柳是大学情侣,还没有毕业俩人见了双方父母,双方父母都非常满意,俩家商量着一毕业就让他们结婚,无论是到湘潭还是回内江都行。但方义和刘柳毕业时却决定先去北京闯一闯,等立足后再考虑结婚的事情。

然而天有不测风云,去年冬天,俩人租住的平房漏进煤气。俩人被发现时,刘柳已经罹难,而方义昏迷两天后捡回一条命。

伯母擦着眼泪,说道:

“方义醒来后接受不了这个事实,我们只好骗他说刘柳回湘潭去了。可这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去湘潭找她,我们只有撒更大的谎,说刘柳已经找了对象。然后不停给他安排相亲,希望他能够爱上别的女孩。可是他跟人家见面就说已经有女朋友了。”

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,李树心里不禁一阵酸楚。

“李树,阿姨来是想请你帮个忙。”

帮忙?李树睁大眼睛望着她。

“方义跑到湘潭呆了一个星期,最后被刘柳的父母亲劝回来。他回到家茶不思饭不想,锁在房间里已经两天多了。我和他爸什么方法都想过了,也劝不出来。我们想他走前和你联系过,说不准你去会管用。”

“这……”

“请你帮帮忙。”

李树望着她恳求的目光,点头答应了。

方义家收拾的干净整洁,李树跟着伯母走到一扇门前。伯母敲敲门,叫了几声方义,里面没有回应。伯母说道:

“方义,李树来看你了。”

里面仍然没有回应。伯母一脸求助的望着李树。李树冲里面说道:

“方义。是我,李树。你开门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
里面半晌后才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:

“你走吧。我不想见你。”

“想不想见可由不得你。欠债还钱天经地义,你借我的钱想不还啊?”

“让我妈还你吧。”

“哪能行?你自己借的必须你自己还。”

“钱全在我妈那儿。”

“你怎么这么没礼貌?把我晾在外面这么久,不能当面说吗?”

里面又是一阵沉默,然后是拖鞋的声音。伯母脸上现出疲惫的笑容,躲到门侧望着李树,李树给了她一个微笑。

门“嗒”的一声打开,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站在门框里。李树想进去,可是他却没有让开的意思。李树倔脾气上来了,硬往他的手臂下钻进去。

整洁的房间,除了被子乱哄哄的扔在床上,靠床头的被子下面露出书的一角,是熟悉的封面——《解忧杂货店》。李树第一次进陌生男人的房间,多少有些猎奇的心态,但立刻失望起来,感觉和自己的房间布置的差不多。

“我真没钱,你向我妈要吧。我妈知道这事。”

“伯母已经把钱给我了。”

“那你还来干嘛?”

“我当然是想问问你去——湘潭的事情了。”

方义锁紧眉头。伯母端了个大盘子过来递给方义,顺手把门合上。方义把盘子放在电脑桌上,一壶茶外加些饼干。

电脑桌上摆着一个实木纹的相框,里面是一张方义和一位女孩的照片,背景是峨嵋金顶的云海。照片里,俩人正冲着镜头开心地大喊。女孩一头长发压在黄褐色的毛线帽下,暗红色、臃肿的羽绒大衣把她衬得更加娇小动人,那张清秀的笑脸带着无忧无虑的幸福。

“她就是刘柳。”

方义带着浅笑凝视着照片里的女孩。

“她非常漂亮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方义仿佛陷入了回忆,嘴角不时牵动着,李树注视着胡子拉碴的方义,不忍心打断他的回忆。但方义却开口了:

“其实我知道,刘柳已经走了。”

李树一愣,她看见方义的眼睛里噙着泪水,但眼睛却没有眨一下。李树有些不知所措,想要安慰不知道如何安慰,想要沉默又觉得不恰当。

方义突然苦笑起来,泪水如珍珠般滚落下来。

“但我一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。”

李树从包里掏出纸巾塞进他的手里,他的手很冰冷。

“我很多次想过自杀。可是我的父母,还有她的父母年龄越来越苍老,总要有人为他们养老。”

“所以,我宁可骗自己,刘柳还在,她不过是回了湘潭。”

他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李树:

“没想到,两周前她竟然在邮箱里给我留了言,说不要等她,她要结婚了。”

“我立即奔到湘潭,哪有她的影子?我在她的坟前呆了很久,最后被她的父母给撵回来。”

他笑了笑,一张挂满泪的脸扭曲得变形了:

“我一直都在想,上天为什么这样对我。为什么那天走的不是我,而是她。上天为什么让我受这样的痛苦?”

他突然大哭起来,李树的心被那哭声牵扯着痛起来,她坐到他旁边轻轻搂住他的肩膀,他转身趴在李树的肩头痛哭着,嘴里含含糊糊念叨:

“为什么是她,为什么不是我,为什么是她,为什么不是我……”

李树轻轻拍着他的肩膀,低声道:

“都过去了,都过去了……”

李树在方义家呆了很久才离开,离开的时候方义的母亲追出来拉着她的手:

“谢谢你,谢谢你。”


(四)


之后的几天,李树工作的时候老是走神。她终于忍不住,给方义的母亲打了电话。伯母说方义现在好多了,只是不怎么说话,常常莫名的沉默。

李树问伯母知不知道邮箱的事情。伯母说当然知道,密码是刘柳的生日,那封刘柳结婚的信就是老俩口写的。李树立即构思出一个计划,给伯母说了,伯母同意让李树试一试,给了她密码。

邮箱里面塞满了方义写给刘柳的信,李树点开了最近的一封信。

“亲爱的,最近好吗?

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你。

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?


后面的每封信无不浸透着方义对刘柳的思念之情。

看着信,李树越发觉得方义可怜,更加坚定她要帮这个男人的想法。她拉到后面,找出刘柳写的信,经过一番模仿,写了一封回信:

“Honey,我当然听到了。

我每天都在天堂注视着你。

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,好好照顾爸妈。

你可别偷懒哦。


邮件存下不久,李树突然接到了方义的电话,他兴奋的说道:

“她给我写信了!她给我写信了!”

李树假装高兴的问道:

“真得吗?她说什么了?”

“她说让我照顾好自己,照顾好父母。”

“不错。今晚我请你吃饭庆祝一下,怎么样?”

“好啊。我来请!”

见面的时候,方义却一脸愁云。

“怎么了?下午打电话还开开心心的,现在脸庞上怎么爬满了忧愁?”

方义紧锁的眉头松开来,说道:

“那封信不是刘柳写的。”

李树心里一紧,他不会发现了吧。

“为什么?”

“已经走了的人还能留下信息,怎么可能?”

“你记得《解忧杂货店》吗?”

“记得啊。”

“你想没有想过那些信的真假?”

“当然没有。不过,那只是一个故事啊。”

“那你为什么不能当那封信也是一个故事,一个老天为你和刘柳写的一个故事?”

方义瞪大双眼望着李树。他们没有再说话,默默吃着饭菜,只是李树发现他偶尔偷偷瞟她一眼。

从那天开始,李树以刘柳的名义在邮箱里留下草稿,和方义展开另类的对话。随着李树和方义邮箱对话的深入,李树发现他们俩人很多习惯、想法都很相像,李树爱上了方义。

李树的爸妈看闺女没着落心里着急,四处给李树安排相亲。要是换到半年前李树肯定顽强抵抗,可一联想到方义的父母,再看到爸妈鬓角的灰发和额头不断增多的皱纹,一一答应了。

还别说,随着相亲次数的增加,李树也摸索出拒绝的套路。那就是先下手为强:

“《解忧杂货店》你知道吗?”

“杂货店?不是很清楚,卖什么的?”

“当然知道。卖那个,卖那个,对,卖那个麻辣小龙虾的!不对啊。那是卖五金的?也不对?那是……”

“解忧?葛优我倒是知道的,他演的《英雄》嘛,一点也不好看。”

“你想去啊?没问题,哥劳斯莱斯就停在外面。妹妹你想去哪儿,哥就带你去那儿。”

李树接着把《解忧杂货店》介绍一遍,大多数相亲对象要么强颜欢笑,要么冒着冷汗,最后都缴械投降,草草收场。但仍然有两个文质彬彬的相亲对象看过这本书,李树笑着对人家说道:

“除了这本书,我还比较喜欢《X嫌疑犯的献身》,我心目中的对象是像石神那样的人。”

那俩男听后都是一个表情——大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李树虐人的标签很快在内江的相亲界声名鹊起,愿意相亲的人越来越少。

爸妈不得以找来小姑帮忙。小姑问李树:

“丫头,怎么回事啊?”

李树闪烁其词,挑这个太高,那个太矮,这个太瘦那个太胖,总之一句话都不合适。小姑看李树说这话的表情竟然洋溢着笑容,猜出其中肯定有缘由。

“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对象了?”

“哪有。”

嘴里虽然这样说,可李树脑海里立即浮现出方义的笑容出来。见小姑正盯着自己,李树脸刷的红了。小姑笑着拍了李树一巴掌:

“装,继续装。”

听李树把经过讲完,小姑的眉头皱了起来:

“傻丫头,你这样下去不行啊。你越和他聊得深,他越是放不下刘柳。必须得让他和刘柳做个了断,你才可能和他真正开始。”

李树一听,小姑讲的有道理啊。她的心也沉了下去。


(五)


晚上,李树约方义出来。趁着酒劲,她问道:

“方义,我很喜欢你,你知道吗?”

“知道。”

“那你喜不喜欢我?”

“喜欢啊。只是……”

“只是什么?”

“只是你也知道我有女朋友啊。”

“刘柳已经走了。”

“她没走。”

方义努力装出浅浅的笑容望着她,李树突然觉得那笑容背后既带着可怜又带着可恨。她怒吼道:

“她已经死了!一年前死在北京的那间平房里了!”

方义怯生生的问道:

“那她为什么能写信给我?”

“那些信全是我写的!”

方义面如死灰痛苦的抱着头,眼泪“吧嗒吧嗒”滴落在桌上。李树站起身来,遮住了大排档吊下来的灯头,一个巨大的影子瞬间倒下来,把方义包裹在里面。

“你必须接受事实,才能重新开始。”

请原谅我的残忍,李树忍着泪心里说道,然后转身走了。

那天后,李树没再和方义联系。那是李树有生以来最难熬的日子,几次忍不住拿起手机可是最终放了下来,她知道如果那样做只能让他更艰难。

一个月后,李树突然接到方义的电话,约她出来喝酒。方义瘦了一圈,白皙的脸上暗淡无光。几杯酒下肚,方义说:

“我想过了,你说得对,我和她的事情必须作个了结。”

李树没有答话,只是望着他,他脸上有些凄然。他猛灌几杯酒,才又开口:

“我准备去湘潭一段时间,陪陪刘柳,也陪陪两位老人。然后回来重新开始生活。”

李树心里一紧,低头问道:

“你要去多久?”

“至少一年。”

那我等你,李树心里说道。

第二天,高铁站安检门前,李树把方义褶皱的衣领扯直:

“再见。”

“再见。”

她往车站外面走,快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,满脸灿烂笑容的对他喊道:

“方义!”

“嗯?”

“别忘了,我是一棵树,一直站在这儿等你的树。”她说完扭头就走——她害怕他看见自己的眼泪,但泪水已经止不住狂涌出来,把眼前的一片灯火阑珊融化在夜色之中。


注释:(1)引自三毛1985写的诗《说给自己听》 :“如果有来生,要做一棵树,站成永恒,没有悲欢的姿势”。

(全文完,谢谢你的阅读。)

© 脑洞大叔 | Powered by LOFTER